注：2022年7月1日，是张謇（1853年7月1日）出生纪念日。

2002年7月，当年80岁的吴良镛先生从北京来到南通，他是为设计南通博物苑新馆专门来的。一到南通，就在晚上抓紧去南通博物苑看了创办人张謇生平业绩展，次日不顾炎热，戴着一顶凉帽，衬衫湿了又换、换了又湿，考察寺街、钟楼等历史文化区、历史文化建筑，近中午又一次来到博物苑观览张謇生平业绩展。

我记得很清楚，在最后一块展板前，他看到张謇“经营南通”的小结，脱口而出：南通，中国近代第一城。自然，现场听到这个概括力很强的“第一”时大多惊喜不及，我犹是。吴先生不急不缓，给出缘由：张謇按“一城三镇”营建南通，比英国的霍华德先生提出的“田园城市”还早几年。接着，吴先生又轻声细语地告诉大家，《大百科全书》规划方面的条目就是他自己撰写的。

这以后，我千方百计找有关张謇的书籍来恶补，并且与周边的专家学者进行广泛的交流。

2003年，正值张謇诞辰150周年。时两院院士吴良镛教授刚提出南通“中国近代第一城”，张謇对南通、对中国的贡献进一步得到彰显，新的一波张謇热又在江海大地掀起。

“中国近代第一城”这个话题再被隆重提起时，据说是在次年初一次市里的项目建设推进协调会上，由时任市长罗一民主持。我虽不在现场，但第一时间被告知。我想，我曾经提出的两个前提性条件大概已达成共识，一是张謇时代“第一城”遗址基本上整体还在，二是今天我们有信心、有能力超越前人、创造新业。

5月18日，扬州大学先行举行纪念张謇150周年诞辰高级论坛，17-19日我们一行8人赶去参加。那次会议，邀请来的历史学家不少，有机会学习，我认真听取他们发言。回通后，又接待从扬州会议结束后顺访南通的金冲及、龚书铎、李文海等三位大家，巧的是，他们分别是中国史学会正、副会长，与他们交谈后我增加了对张謇深入一步的了解和认识。张謇不光是过去一贯相称的实业家、教育家，在城市营造方面堪称近代典范，在近代史上地位还需进一步突出。

当年4月1日时任国家主席江泽民给张謇150周年诞辰而编辑出版的《张謇》画册题词：弘扬爱国主义精神，建设社会主义新国。获悉后，已任市委书记的罗一民嘱我想方设法借到。这倒并非想象的难，张謇嫡孙张绪武先生爽快地把原件迅速传到南通，隔日我请人送到桃坞路44号原通如泰总商会旧址的市委办公楼二楼东书记办公室，他随即亲自打来电话，要我一是解读清楚题词的含义，二是该题词怎么利用好。那几天，反复研读江泽民主席题词，我们特别注意并马上聚焦到“爱国”两字。

或许，是吴良镛在多种场合讲张謇，以及市主要领导同志经常面对面沟通激励了我，那段时间，作为市文化局长，就自然经常参加到这一历史文脉的传承思考和工作中来。我一直以为，组织上和领导的信任，我就在任上多干一些、干好一些，可谓士为知己者死。当时在北京书记有两句话直接与我说，叫对内造势，对外扬名，还说这对南通来说太重要了。此时应该是正好机会，我心领神会。

为推进张謇学习宣传和研究，决定当年6月24日以市委、市政府和省工商联名义召开纪念张謇150周年诞辰大会，随即举行濠阳小筑张謇纪念馆揭牌仪式。地方的党政组织公开正式集会纪念，这在张謇身后、特别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应当还是第一次。过去，一般都是以学术机构和研究团体名义举办纪念活动。在会议筹备过程中，我根据身边的专家学者意见，向市委罗一民书记汇报并建议，在实业家、教育家之前加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在实业家、教育家之后加社会活动家，概括起来就是“伟大的爱国主义者，杰出的实业家（企业家）、教育家，著名的社会活动家”。说实在话，当时我对张謇参加政治活动总体情况以及思想演变也还没有全面的了解，当时也有人提出他是“中国民营经济第一人”，我个人觉得民营经济是改革开放后才提出来的概念，说第一更需要科学论证，还是不要太着急这样提。吴良镛的“中国近代第一城”说就是后来他“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结果。社会活动家内涵广，可涵盖诸多信息。市委采纳了这个建议，对张謇的称谓从先前两个第一次发展到现在的四个。

1899年5月23日，在江海平原南通有件事惊天动地，打破了往日的寂静，那就是诞生了机器轰鸣的大生纱厂。当年，张謇从海门常乐镇来到南通城外通吕运河边的唐闸镇，在家乡开启了工业化、城镇化的艰辛探索。

大生纱厂是张謇所有事业的基点，也正是从这里出发开始了改造社会、服务社会的历程。从乡土中国到城市中国这条中国之路，张謇走了整整三十年。强毅力行，通达天下，这是南通的通商精神。这八个字，既是当代南通工商界的精神气象，更是张謇的形象写照。历经三个世纪， 123年后的2022年4月19日，迎来了江苏大生集团智慧纺纱工厂投产，“大生纱厂”这一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则迎来开工投产123周年纪念日。七年前，南通市人大常委会把5月23日这一天确定为企业家日，今年已经是第七个南通企业家日。

进入新时代，党的十九大正式提出了激发和保护企业家精神。党的十九大召开期间，我们与五位专家学者讨论编写《大情怀大世界——张謇的企业家精神》一书具体事宜。我们讨论后认为，他是旧时代的人物，却有新时代的气象。这之前，习近平总书记已经多次论及企业家精神，在中央深改领导小组会议上关于企业家精神的讲话引起我特别的兴趣和关注。

2020年7月2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企业家座谈会上称赞张謇是“爱国企业家的典范”，讲到企业家应在爱国、创新、诚信、社会责任和国际视野五个方面努力。随后的11月12日，又到南通实地观看张謇生平业绩展，专门讲到企业家的社会责任，要求尤其是青少年学习张謇爱国主义精神。这就表明，新时代学习张謇，目的是培养新一代。

那段时间，我又研读了诸多关于张謇的书籍和学术论文，深感张謇的事业主要在他自己说的“大实业、大教育、大慈善”。一百年来专家学者文章中，“爱国”、“典范”也是经常被运用的高频词，看来“爱国企业家的典范”历史基础、学术基础、现实基础、民众基础很为扎实。在筹备这一重大接待工作时，提出强调大实业大教育大慈善三大块的率先实践，在实业报国、造福乡梓，推进近代社会转型方面的贡献，地方治理融入其中，但未必需要突出出来。所以，在教育家之后又有了“慈善家”的称呼。现在看来，张謇一生参加了诸多政治活动，绝对是一个政治活动家。那时的政治非现在的政治，又是发生在新旧社会转型初期，应当把政治活动概括进“社会活动”，叫“社会活动家”还是比较妥当、贴切的。

现在大多、通常用“伟大的爱国主义者，杰出的实业家（企业家）、教育家、慈善家，著名的社会活动家”，还是比较客观、全面的。不过，打开百度，编辑的认知是“政治家、实业家、教育家、书法家”，专家学者论之也是多种多样。

于是，2022年3月8日我在南通中学讲通中的主要创议、创办人张謇，就前缀了“新时代话语体系下”。意思是，今天我们认识和解读一百年前的张謇，是新时代的视野和价值意蕴。的确，身份多元、经历复杂的张謇可以有众多的头衔，在一些专家学者眼里要是用这个家那个家似还可以有很多，但应该根据时代的需要彰显出来。

对张謇的识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该怎样给张謇定位？今天我们怎样跨越时空，用新时代的眼光来解析清末的状元实业家？应当把历史人物放到那个特定时空来观照，既要看到历史的局限性，又看到历史的连续性。我常常用的是三句话是：其人其事——“一个人与一座城”，近代地位——“一条路与一座丰碑”，典范意义——“一百年与一种精神”。

时过19年后再来看2003年张謇诞辰150周年对张謇身份特征的认识，我们看到张謇超越时代的精神世界及其本质属性，依然放射出新的光辉，值得今天工商界、企业家，尤其是青少年学习，他是我国民族企业家的楷模、民营企业家的先贤。尤其是爱国构成了他人生所有活动的基石和主体，是他作为企业家身上展示出来的企业家精神的灵魂。对这一点，我们要牢牢把握、紧紧抓住，大力宣传、好好学习。

习近平总书记善于从历史文明和传承文化中汲取治国理政的丰富养料，提出张謇是“爱国企业家的典范”，强调爱国是张謇企业家精神的核心特征。也就是把张謇定位在实业家、企业家范畴。状元是张謇的元身份，作为企业家他是新时代值得效仿、可以学习的楷模。然而，“百科全方式的人物”张謇涉足是多领域的，他的身份也是多元一体的，每个人可以对张謇作出侧重不同的解读，历史学家也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进行分析、研究，以定位张謇，而在新时代，我们主要是从张謇对实业、教育、慈善三大领域来认识张謇的社会涉猎和所作贡献。对张謇，既不能求全责备，也不能认为完美无瑕，而要实事求是、全面客观识读他。

从他身上，我们应当想：一个真正有价值的人生，应当以事业为成长根基，以报国为职志，以诚信、守法为待人接物准则，以勤苦、耐劳、俭朴为本色，以强毅力行、力求精进为做事基调，以识势应变、与时代同行为策略。

在新时代新阶段，回过头来看张謇，作为爱国企业家的典范，爱国、创新、诚信、社会责任、国际视野等都有生动呈现，他身上体现的思想品质和行为特征是这样几个方面：起而行之、敢为人先的强国担当，强毅力行、甘为牛马的奋斗姿态，知己知彼、见贤思齐的国际视野，福泽百姓、公仆天下的社会责任。这是张謇作为状元企业家的精神特质，跨越时代又具有深刻价值内涵。

（作者黄正平，南通大学兼职教授、张謇城市治理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主任，江苏省社科联苏商企业家精神研究基地（南通职业大学）首席专家，江苏商贸学院张謇商业与经济思想研究中心主任，中共南通市委宣传部二级巡视员。）